民国书生

http://people.sina.com.cn 2003年12月04日 12:07 新浪论坛

    作者:江南布衣

  中篇小说民国书生

  江南布衣

  一

  在富庶的杭嘉湖平原上,依傍着宽阔的杭州湾,有一座古镇名秦皇庄。秦姓是秦皇庄镇的大姓。镇上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家姓秦。在镇上年复一年广泛流传的说法是,秦皇庄人是秦始皇的后裔。此事非同小可,真要是秦始皇的后裔,这座不起眼的人口不足一万的江南小镇就有历史了。说归说,也就是民间说说而已,旁人从来不当真的。但秦皇庄人却是当了真的,明摆着的一个事实是,镇上超过半数的人家都姓秦,这难道也是说想姓谁就姓谁的事?很多年过去了,秦皇庄人一直以自己姓秦而自豪着,因为他们的祖先是秦始皇,秦始皇是谁?秦始皇是踏平山河统一国家的千古帝王。

  秦皇庄镇学堂的校长秦诗轩曾经专门到县图书馆古籍部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对于秦皇庄镇的来历,县志上没有明确的记载,倒是在另外一本记述本县民间故事与传说的资料上看到了一个与秦皇庄镇有关的传说,说的是当年秦始皇南巡,曾经到过秦皇庄镇外的一座无名小山,秦皇的战船系缆于山脚,秦皇登上山头,眺望了浩荡奔腾的杭州湾江水与一马平川的土地,然后,又登船离去了。此后,那座山就有了一个名字叫秦皇山。对于这段典故,书上没有说明是史实,只说是民间传说。秦诗轩自然也是不会当真的。回到镇上,秦诗轩什么也没说,秦皇庄人则依旧生活在秦始皇后裔的荣耀里。

  二

  秦诗轩是镇上惟一到省城读过大学的人,这要得益于他的父亲。秦诗轩的父亲是晚清的秀才,饱读诗书,在乡间办了间私塾,教授他的博学多识。这位晚清的乡间秀才一生没有什么显赫的功名,却晓得读书的好处。他留给儿子的除了一屋子的线装书,就是送儿子读了大学,这在当时的秦皇庄是引起了轰动的。本来,秦诗轩是有可能出国留学的,他选择的是英国的剑桥,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时,父亲连着三封加急电报就将他的出国留学梦打碎了。父亲在电报上的电文写的极其简洁,第一封电报上只有四个字:接电速回。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第二封电报又接踵而至,电文比第一封多了两个字:家有急事速回。秦诗轩收拾行装正准备出门,第三封电报又到了,秦诗轩看也没看,就跳上一辆黄包车直奔火车站。上了车,秦诗轩才拆开电报,电文比第二封又多了两个字:我儿家有急事速回。秦诗轩心急如焚,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从电文的口吻分析,父亲应该没事,那么是母亲,母亲一向身体很好,很少头疼身热的。秦诗轩就这样胡乱猜想着,下了火车又坐夜航船,赶到家里一看,父母亲好好的,父亲正座在天井的一把藤椅里,喝着一壶龙井茶,捧着一本线装书读得悠然自得,母亲则在一边翻晒准备过年的腊肠和鱼干。

  秦诗轩的父亲为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依父亲的想法,是最好在过年时把事儿给办了。秦诗轩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期望在一瞬间都化作了泡影。父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说:你读的书差不多够用了,国内的学府也就到此为止了。要说出国留洋,也不是不可以,但公费你未必能考上,要是考不上,自费呢,咱家一时也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秦诗轩在心里作着最后的挣扎,他努力地说:要是我考上了公费呢?父亲说:要是能考上当然是最好不过,但你娘和我的年岁是一年大于一年了,都想早些抱孙子了,再说,给你定下的姑娘,也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从小在咱家的私塾里读书的,你也认识的,是镇公所秦文书的女儿,你们年前见个面,正月里就把她娶过门。

  秦文书的女儿叫秦蛾,从小跟秦诗轩在一起读书长大的,秦诗轩到省城读大学了,就分开了,好些年没见了,秦蛾长得如花似玉,一到春秋夏季,就穿一身蓝印花布斜襟小衫,把身子裹出流水样的曲线,走在街头,小蛮腰一扭一扭的,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一闪一闪的。秦诗轩能想象秦蛾出落得水灵灵如池塘边的杨柳,待见了面,才发现,秦蛾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看许多倍。秦诗轩与秦蛾见面时双方的大人都是在场的,一看秦诗轩的眼睛,就晓得事情成了。

  与秦蛾见了面,秦诗轩就再也不提去国外留学的事了。父亲征求儿子的意见,秦诗轩低着头,说:只凭父亲做主。父亲轻拍桌子,说: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后来,母亲对秦诗轩说:你父亲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决断过,就是在你的婚事处理上显得干净利落。秦诗轩很感激父亲的决断,秦蛾的到来让青年秦诗轩感受到了女人的博大精深。在秦诗轩眼里,秦蛾是一座山,蕴藏着无穷的宝贝,他像一个勤奋的渴求探险的樵夫,没日没夜地在秦蛾身上耕耘挖掘采摘着,吮吸着他渴望已久的甘甜的汁液。

  秦蛾身着红棉袄,披着红头巾,坐着花轿抬进秦家院落时,秦诗轩的眼前都被红色笼罩了,堂前的红蜡烛在呼呼地燃烧着,新嫁娘的红衣服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喜气洋洋。拜过了天地,秦诗轩就扶着秦蛾入了洞房。秦蛾坐在床沿边,秦诗轩搓着双手,在秦蛾的身边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秦蛾在红头巾下说:你要搓到什么时候才掀你新娘的盖头啊?秦诗轩站在秦蛾面前,犹豫着,突然,秦蛾就一把把盖头给掀了,一个娇艳无比的新娘就出现在秦诗轩的眼前了。秦诗轩受惊似地张开了嘴望着自己的新娘。秦蛾又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了秦诗轩的身上,双臂就那么一张,搂紧了秦诗轩的脖子,整个身子就悬吊在秦诗轩的身上了。秦诗轩只慌张了一会,就响应了秦蛾的进攻,他一把抱紧了秦蛾,先在地上旋了一个圈,接着就把秦蛾摔在了床上。大红的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缎子被揉作了一团。秦蛾来不及等秦诗轩动手,就先把自己给剥光了,她一掀被子,哧溜一下就滑进了被窝。

  秦诗轩与秦蛾棋逢对手,一张木制的大床夜夜给撞得地动山摇,秦蛾肆无忌惮的叫床声与床脚的咯吱声混合在一起,在冬天的夜色中回荡着,余音绵绵不绝。

  三

  秦蛾生下儿子秦家根以后,皮肤越见细腻,身子除了比生育前稍稍有些丰腴,却更见风姿,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一口咬下去,就汁水四溅。她对床事的迷恋也一点没有因为生了儿子而减少,反而由于哺育,丰硕的乳天天让儿子吮吸着,一等儿子喝饱睡着了,就不停地要秦诗轩。秦诗轩第一次发现生育过了的女人的乳竟然是如此的庞大,从前,他一手就能握住秦蛾的乳,乳房的组织也是丰满结实的,现在竟比以前膨胀了不止一倍,乳头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不小心,就有洁白的乳汁喷射而出。秦蛾用双乳温暖着秦诗轩的脸、手和其他的部位,又把乳头塞进秦诗轩的嘴,秦诗轩只要稍一用力吸吮,就会有一股股细细的带着腥味的乳汁射入口中。秦诗轩吞咽着太太秦蛾的乳汁,任太太在自己的身上风情万种地疯狂,偶尔,儿子会在一边发出醒来后的第一声啼哭,秦蛾也不肯停下来,只是探过身子去抱过儿子,将乳头塞进儿子的嘴里。秦诗轩看着抱着儿子在自己身上摇动巅荡的秦蛾,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原因让秦蛾如此巅狂。

  按秦诗轩的意思,儿子应当取一个诗意一点的名字才配得上秦家的书香门弟。比如自己的名字就很诗意。但这回,晚清在秦皇庄的最后一位秀才父亲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了,他就像决断儿子的婚姻大事一样要决断孙子的取名。他为孙子取出了一个让秦诗轩大跌眼镜的名字秦家根。喻意不言自明。秦诗轩理解父亲的用意,秦家到自己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这第四代依然是个儿子,怎么不让做爷爷的欣喜不已?只是儿子这个名字,与自己的身份离题太远了,但秦诗轩有碍于父亲在家中的威严,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因此而得罪父亲,让父亲生气,就顺了父亲的意。

  秦诗轩与秦蛾结婚后,就到父亲的私塾去教书了。秦蛾知道,凭秦诗轩的博学,他当然是不甘心做一个私塾教师的,但秦蛾拴住了男人的心,秦蛾只要敞开怀抱,带着淡淡的乳香走向秦诗轩,秦诗轩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秦蛾也知道,总有一天,秦诗轩会远走高飞,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她想我管不了你的将来,我就要管住你的现在。

  秦家根满一周岁的庆贺仪式上,秦诗轩的父亲郑重地将私塾的管理权交给了儿子。秀才说:我梦寐以求的是想让私塾开一个初中部,但看来我是不行了,要看你的了。秦诗轩抬头看着父亲,忽然发现,父亲的头上已经添了许多白发,丝丝苍老的皱褶悄然爬上了父亲的额头与脸颊,像一朵朵秋天的菊花,在父亲的脸上生根开花。秦诗轩的两眼一酸,就低下了头。晚上,当秦蛾再次将绵软的乳喂向秦诗轩时,秦诗轩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响应。秦诗轩将脸从太太的乳部移开,眼睛望着蚊帐的顶部,若有所思。秦蛾用肘部撑起上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秦诗轩的脸,秦诗轩用手拍拍秦蛾的肩膀,说:我没事,我在想父亲的话。秦蛾放心地躺下去,一条雪白的臂膀搭在秦诗轩的胸上,不一会,就发出熟睡的轻鼾声了。

  四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秦皇庄所处的杭嘉湖平原下起了一场百年不遇的鹅毛大雪,整座秦皇山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也铺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屋檐下垂挂下长长的冰棱,用竹竿一挑,就“噼哩啪啦”地摔碎在地上。秦诗轩的父母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无疾而终。

  次年春天,秦皇庄突然流行起一种奇怪的病,染上这种病的人脸色蜡黄,浑身绵软无力,没有食欲。第一批染病的人很快就有死去的消息传来,一时,全镇都人心惶惶了。秦诗轩的太太秦蛾也染上了这种奇特的病,镇上的郎中来看了,把了脉,看了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秦诗轩很有些恐慌,眼见着秦蛾俊俏的脸一天天瘦下去,原本总是光彩照人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秦诗轩跑到县城请来了医生,县城的医生在看了秦蛾的病后也表示无能为力。秦诗轩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绝望,一种无力把握,不可抗拒的恐惧像游丝一样在一点点地抽走他的心。他坐在秦蛾的床前,双手握着太太的手,这原来是一双多么娇嫩丰腴的手啊,现在竟然变得骨瘦如柴了。秦蛾要秦诗轩将家根叫来,秦诗轩叫来家根,秦蛾握着丈夫和儿子的手说:诗轩,家根就交给你了,他是秦家的独苗,你得把他抚养成人了,娶一房好媳妇,为秦家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秦诗轩哽咽着,说:我晓得你的心思了,我不会亏了家根的,他是从你身上掉下的肉,也是我的骨血呀。

  秦诗轩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后失去了父母和太太,人一下子显老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一头浓密的黑发间就生出了丝丝白发。

  秦家根在秦诗轩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了,他先进了父亲的学堂,读完了小学的课程,又开始读初中。其时,秦诗轩从父亲手上接过来的私塾已变成与镇公所合办的半公半私的学校了,设立了初中部,学生变原先多了好几倍,教师也从县上聘了一些,几年下来,就办出了名声,不光是秦皇庄的小孩子,就连邻镇的,也赶着到秦诗轩的学校来读书。镇公所见学校办出了名堂,就按秦诗轩的要求继续投了一些钱改造了校舍。秦诗轩自己设计,教室一律盖成平房,砌墙用的砖是红砖,屋顶盖的瓦则是灰瓦,教室四周又种上了成行的灌木、杨柳、桂花与梧桐树。一到春季,风吹柳丝,阳光映在窗玻璃上,就有半个教室都被柳影拂着了。而到了秋天,桂花开了,整座校园里都芬芳着馥郁的桂花香,梧桐树的落叶铺满了校园的小径,一脚踩上去,就发出“嚓嚓”的声音。

  秦家根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课间休息时,别的学生都跑到操场上踢键子、跳绳、捉迷藏去了,他却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窗外枝头上那只孤独地跳来跳去的小鸟出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父亲秦诗轩太忙了,没有时间观察儿子的学习生活习惯,只在周末才会例行性地询问一下儿子的功课。

  每当秦家根望着窗外入神时,在离他不远的座位上,总会有一双眼睛看着他。如果秦家根一回头,就能见到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疑问和关爱。如果秦家根再稍稍注意一下,老师点名点到一个叫“秦红菱”的学生时,她的嘴里就会发出脆生生的一声“到”。可是,秦家根没有兴趣回头,更没有兴趣去注意这个名叫秦红菱的女同学。

  秦诗轩作为一校之长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过来,对于数百名学生就更不能面面俱到了。另外,他总是尽量避免到儿子的班上去,他怕因此而给儿子增加压力。也许是遗传因子在起作用,秦家根的学业一向很优秀,平时看着不怎么用功,但只要到期末了,要考试了,他就会兴奋起来,而且每次都能考个好成绩,从不给自己的校长父亲丢脸。正是这多方面的原因,秦诗轩很少顾及儿子的学习,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

  秦诗轩到儿子班上去听课是因为新招进来的一名音乐教师。那名音乐教师在班上教唱情歌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德育教师把这种做派称之为伤风败俗。也有学生的家长反映自己的孩子回到家里,嘴里哼哼的竟然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曲儿,这成何体统。秦诗轩没有轻易批评那位年轻的音乐教师,而是叫上德育教师一起去旁听了一节课。音乐教师自然知道校长来听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索性将计就计,课刚开始,就要学生们温习上一节课教过的一首歌,并要求会唱的同学举手示意。绝大部分学生都举起了手,音乐教师又说:有谁能勇敢地站起来唱一唱呢?如果有,请举手告诉我。教室里一片寂静。音乐教师见无人举手,就说:那么,我们一起来合唱罢。这时,有一个女生举起了手。这个女生就是红菱。红菱亮开嗓子唱起了上一堂课刚刚学会的一首歌: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采红菱……。

  秦诗轩望着这个女生,一时就有些楞了。她仿佛就是死去的秦蛾的翻版,不光是身材长相,她的一招一式,就连唱歌时的神态也酷似秦蛾。秦诗轩的耳边响起了秦蛾依偎在他身上时唱的歌,也是这首《采红菱》。每当秦蛾唱起这首歌时,秦诗轩的双手就会不老实起来,摸摸索索地伸向秦蛾胸前那对白鸽样的乳,边揉边说我采了一对红菱了。秦蛾就边格格笑着边断断续续地将歌唱完,然后一头栽进秦诗轩的怀里。

  红菱的歌唱完了,坐下了。音乐教师和德育教师都将目光投向秦诗轩,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裁判,这首歌到底算不算伤风败俗?秦诗轩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沉,他站起身,走出教室,临出门时,他又一回头,看到了红菱那张纯洁无邪的脸。他挥挥手,对音乐教师说:你继续上课罢。说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在周末教师例会上,秦诗轩说起了校园里闹的沸沸扬扬的情歌事件。他对音乐教师说:这歌很好听,但孩子终究是孩子,以后就不要再教这样的歌了。德育教师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秦诗轩的手势制止了。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五

  转眼间,秦家根就要初中毕业了。如果他要继续读高中,就得到县城惟一的一所寄宿制学校去,秦诗轩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就与县中的校长打了招呼,只等秋季一开学,就把儿子送进去。秦家根对于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也是不可能有任何异议的,就像秦诗轩的父亲,那位晚清留在秦皇庄的最后一位秀才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一样,秦诗轩同样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

  毕业班在毕业离校前照例是要举办一次活动的,班主任对这方面的活动缺少兴致并且没有经验,他委托音乐教师去组织,代价是事成之后他请音乐教师到镇上挑选一家饭店吃一顿。音乐教师欣然接受了班主任的邀请,他对这类活动一向富有热情,他同样认为,他的潜能不光是在教学生识简谱,唱歌方面,在其他方面比如组织活动这样能体现一个人组织能力的事情上,他同样也是游刃有余的。

  秦诗轩当然是要参加每年的毕业生联欢活动的,今年更是不同寻常,因为他的儿子秦家根也要毕业了。另外还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潜意识里才知道的原因是那个长相酷似秦蛾的红菱。活动是在毕业班的教室里举行的,课桌椅全部搬到了教室的四周,围成一个圈,中间就空出一大块地方来。令秦诗轩意想不到的是在联欢活动中,自己的儿子秦家根居然也走到教室中间演唱了一段京戏,他唱的是花旦,扮相俊俏,嗓音婉转。一开始,秦诗轩并没有认出那个化了妆的旦角就是儿子演的,边看还边对音乐教师说:这个丫头扮相不错。音乐教师窃笑不止,秦诗轩问:我说错了吗?音乐教师说:您没有说错,只是这旦角的扮演者不是什么丫头,而是您的公子。秦诗轩听了,就大吃了一惊,心神不宁地看完了秦家根演的那一出,心里头就有些梗梗的,就想退场。这时,红菱出现了,她穿着一身蓝色印花布做的斜襟小褂子,一条同样颜色的裤脚只到膝盖处的印花布裤子,唱的还是那首《采红菱》。红菱柔软的腰身在秦诗轩的眼前晃动着,秦诗轩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等红菱一唱完,他就先退场了。音乐教师有些急了,追出去,秦诗轩说:没事,我有些不舒服,你们继续。

  秦诗轩回到家里,坐在床沿边,捧着秦蛾生前留下的惟一一张照片,唏嘘不已。秦诗轩说:蛾啊,咱们的儿子就要初中毕业了,就要离开咱们了,到县城去念书了。家根平时不言不语的,今天他上台唱了京戏,扮的是旦角,我是担心他的性格啊,要是太内向了,太女里女气了,往后可怎么办啊?这都是我的不好啊,我没有好好教导他,他缺少男人的阳刚,这一点,可不像我也不像你啊。蛾,与家根同学的还有一个叫红菱的姑娘,长得太像你了,我第一次见到她,以为是你复生了呢。要是她能和咱们的家根配成一对,该有多好啊,咱秦家的香火也能续着了。我死了去见你,也有个交待了呀。

  秦诗轩在家里和死去的妻子说着话的时候,红菱正将一条用布条子编织而成的小龙送给秦家根。要毕业了,同学之间互相赠送一些纪念品是在情理之中的,秦家根不好意思地告诉红菱他什么也没有准备,所以他不能送红菱毕业纪念品了。红菱红着脸说:不要紧的,只要你喜欢这条龙就好了,这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才织成的呢。秦家根说我喜欢的。红菱就笑了,红菱笑起来时双眼就会眯起来,红菱递给秦家根一本本子,说:要不,你在上面给我写几个字吧。秦家根说:我的字写不好,再说,我也不晓得写什么好。红菱说:没关系的,你写什么都可以的。秦家根想了想,就在红菱的本子上写了一句话,红菱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秦皇庄有好女,自名为红菱”。红菱的脸就“唰”地绯红成一只熟透了的苹果了。红菱说:你乱造古诗,古诗不是这样说的,古诗是这样说的,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人家罗敷是出了名的美丽,你这是讥笑我。秦家根说:你说你,我不写,你不高兴,我写了,你又不高兴,再说了,这诗也不是改不得的,罗敷谁也没见过,红菱却是人人见得的。红菱听了,脸更红了,一扭身跑了。

  六

  秦家根去了县城读高中,回秦皇庄的次数就少了,从县城回秦皇庄走的是水路,坐夜航船要六七个小时,秦家根只有到了放寒暑假时才会回家住上一些日子。

  日子像小河里的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淌过了一年又一年。秦家根很快就要高中毕业了。秦诗轩想起自己那个碎了的剑桥梦,就有心想在儿子身上续上。等秦家根从县城回来,秦诗轩问儿子还想不想再读书,要是想的话,可以继续去省城上大学,也可以直接去英国。秦诗轩的大学同学有分在教育部的,无论公私都可以帮上忙的。秦家根的回答令秦诗轩十分吃惊。秦家根说他不想再读书了,不想上大学,也不想去留洋。秦诗轩问:那你想做什么?秦家根的回答更让秦诗轩匪夷所思了。秦家根说他想去学唱京戏,上海就有。秦诗轩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生的眉清目秀的,手指细细长长的,倒像是个唱戏的料,但秦诗轩要的不是一个会唱戏的儿子,他要的是一个博古通今的学者儿子。可是现在,他却说不要读大学,也不要出国留学,他要去唱戏,女扮男装,在台上咿咿呀呀,嗲声嗲气,扭来扭去。秦诗轩在心里说我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呀。

  秦家根铁了心要去上海学唱戏,秦诗轩一筹莫展,父亲的威严此刻失去了效力,他一直认为,儿子是不可能违抗自己的意志的,就像自己不可能违抗父亲的意志一样,可是现在儿子长大了,想走自己的路了,秦诗轩第一次体验到了自己的决定遭受挑战的滋味了。秦诗轩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当年自己本想去剑桥,但父命难违,与秦蛾结成秦晋之好。现在,他也想替秦家根找一个女子,他相信,秦蛾可以拴住自己的心,一定也会有另外一个女子能够拴住儿子的心的。秦诗轩对着秦蛾的遗像说:如果儿子要读大学,要出国留学,无论他提多少条件我都会答应他,可是他现在不务正业,他要去学唱戏,好好的男人不做,要到台上去做女人,既然他这么喜欢做女人,我就给他找一个女人,与他日夜厮守,为咱秦家生一个儿子,续咱秦家的香火。

  秦诗轩要为儿子找媳妇,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红菱。只是过去好几年了,红菱还会待字闺中么?按秦皇庄人的婚嫁年龄,红菱是早该出嫁了的,算起来,红菱也有十八岁了。但秦诗轩不甘心,他要去试一试。这一天,秦诗轩早早地起了床,向秦皇庄东头走去。秦诗轩家住秦皇庄的西边,与红菱家刚好跨了一座镇子,说远就在一座镇上,说不远走走也是要半个来小时的。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热,秦诗轩只走了一半路,就汗流浃背了,他懊悔没有带一顶草帽遮阳,路过一个荷塘,见四野无人,秦诗轩就弯腰从荷塘里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这样就好多了,阳光被挡在荷叶外面,秦诗轩不光晒不到太阳,还闻到了从荷叶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

  秦诗轩没有来过红菱家,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到了几家散落在田间的屋前,他估摸着红菱的家就在其中了,却吃不准是哪一家,正要抬手挨家敲门,只见从田埂上走过来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身着的蓝印花布短褂子让秦诗轩一眼就瞧出来是谁了。秦诗轩举手喊道:红菱,是红菱么?红菱的胳膊上正挎着一筐喂猪的青草,听见喊声,抬头一看,竟是秦诗轩,就将胳膊上的草筐子撂地上了,迈着碎步向秦诗轩走来。秦诗轩太熟悉这种步态了,这正向自己走来的不就是秦蛾么?红菱笑着,红着脸,喊着:秦先生,您怎么大驾光临这田间的茅屋了?还戴着一顶牧童的荷叶帽,这真要让咱这寒舍篷壁生辉呀。除了学堂里的老师喊秦诗轩为校长,秦皇庄人习惯称所有的老师为教书先生,秦诗轩也不例外,只是秦皇庄人在称秦诗轩为先生时,又多了一层尊敬的含义在里头。秦诗轩听到红菱这么说,这才从幻觉中醒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将荷叶从头上摘下来,边摘边说:这太阳太毒了,摘了片荷叶遮遮阳,红菱,几年不见,你也学得伶牙利齿了。红菱说:我们经常摘的,回来的路上当帽子用,晒干了,还能裹了糯米蒸着吃,可香了。秦诗轩说:真的么?荷叶还有这等功用啊。红菱说要说荷叶的功用多了,不光是蒸糯米,凡是荷叶包了蒸的吃食,肯定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秦诗轩没有心情跟秦红菱谈荷叶的功能,但他看到红菱一个人走在田埂上,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秦诗轩急着要见红菱的父亲。红菱的父亲是认得秦诗轩的,秦诗轩在秦皇庄是知名人物,他不认识许多秦皇庄的人,许多秦皇庄的人却认得他。红菱他爹也是这许多人中的其中一个。

  红菱她爹正为女儿的婚事犯着愁,托人介绍了好几个,红菱都没看上,按说在秦皇庄,婚姻大事上的父母之命是一向没有人敢于挑战的,无奈红菱在家中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宠爱着,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眼见着红菱的年纪一年大于一年,跟红菱同年龄的姑娘都已嫁做人妇,生儿育女了,红菱却一直待在父母身边,不肯将就,父母这一头热着焦急着,要出嫁的女儿那一头却冷着慢悠着。这回好了,秦诗轩把来意一说,正合了红菱她爹的意,当下就拍扳了。秦诗轩担心红菱那头,红菱她爹说:秦先生您看得起她,她还能挑三拣四的?我得空就给丫头说,明儿就给您回话。

  秦诗轩一走,红菱她爹就将红菱叫到屋子里,将秦诗轩的来意照实说了。红菱一听,心里就有一朵花在开放了,脸上却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红菱她爹还在做红菱的思想工作,不外乎年纪不小了,秦先生家又是书香门弟,秦家的公子又是你的同学,彼此的心情也都了解,要是这回再推辞了,可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店了,从今往后,你的婚事,咱们就管不了了。红菱她爹见红菱不吭声,就又急着说:你倒是说句话呀。红菱低眉顺眼,细声细气地说:女儿全凭爹爹做主。七

  秦诗轩和儿子秦家根达成协议,秦诗轩同意秦家根去上海学唱戏,但秦家根必须在去上海之前和红菱把婚事给办了。秦诗轩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要红菱一过门,夫妻一圆房,把种子给播下了,任你远走高飞。

  秦诗轩和红菱她爹商量着尽快操办秦家根与红菱的婚事。只是正当夏季,秦皇庄人是很少在夏天里娶妻嫁女的。倘若在这个季节里办了婚事,庄上人就会说出许多闲话来,会以为红菱的肚子藏不住了,要先生儿子后拜堂了。红菱她爹怕女儿受委屈,要红菱她娘去征求红菱的意见,不料这丫头竟毫无羞涩地说:要是男方家愿意。底下的话虽说没说完,意思自然是清楚的,做娘的想这丫头是等不及了。秦诗轩则担心儿子等不到秋天就想去上海,更是想早些把心愿了了。他问家根,家根说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在操持,你想咋办就咋办好了。

  秦诗轩掐指一算,离立秋不过十来天时间了,过了立秋,好歹就算是秋天了。再说总得给女方一些时间准备嫁妆。秦诗轩是懂得明媒正娶方能不让红菱受委屈的道理的,就找了个自己熟悉的朋友做媒人,正式到红菱家去提了亲。秦诗轩知道红菱全家靠种田吃饭,家道贫寒,没有多余的银两给女儿作陪嫁,就主动请媒人送了些银票过去。秦诗轩又查阅了黄历,一看立秋次日宜婚嫁,就正式通知女方立秋次日举行婚礼。

  秦诗轩将自己朝南的房间腾了出来给儿子做了新房,儿子原先住的那间与主卧室紧挨着,则做成了儿子的书房,在秦诗轩眼里,读书人总归是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的。秦诗轩自己搬到了朝东的平房里,与秦诗轩一起搬到楼下的还有秦蛾的遗像和灵位。秦诗轩安置好秦蛾的遗像和灵位,给秦蛾上了一柱香,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太太,我们的儿子要娶媳妇了,她叫红菱,也姓秦,她长得和你很像,也很好看,她会给咱们秦家生下一个儿子来的,你地下有知,可瞑目了。秦诗轩在心里这样说着的时候,就有两滴眼泪从眼眶里缓缓地渗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淌。

  秦诗轩要娶儿媳,学堂的老师们就主动来帮忙,秦诗轩平时在学堂里平易近人,从不居功自傲,有很不错的口碑,大家的帮忙也就发自内心了。学堂里有一位老先生擅长书法,就自高奋勇,要替秦诗轩的院门和秦家根的新房书写对联,于是,就有人替老先生磨墨展纸,墨磨好了,纸也展开了,却一时想不出写什么好了。大家就说秦校长才高八斗,秦校长自己拟几副好了。秦诗轩今儿个心情好,就坐在堂前凝神了一会,然后,就取笔在纸上“唰唰”地挥将起来,不一会,就拟出了好几副对联,大家评头品足一番,最后选定院门上的一副对联是:月下花前十分美满,人间天上一样团圆。新房门前的一副则是:借得花容添月色,权将秋夜代春宵。老先生握笔运气,一气呵成,只见笔下就无声地淌出一个又一个遒劲的行草来,待墨汁干了,再贴到门柱上去。

  秦诗轩在秦皇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照例,是应当请镇公所及镇上的一干名流来喝一杯喜酒的,但秦诗轩晓得儿子的心思,所以不想太铺张,就决定不大摆酒席,除了双方的亲朋好友摆几桌以外,其余的,就等婚礼结束再分头送喜酒和喜糖了。

  秦诗轩在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秦家根却似无事人一般,整天在报纸上收集着与唱戏有关的资料,他的练习薄子上贴满了当今名角儿的相片与文字介绍,常常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欣赏。有时,就学着相片上名角的模样,取一枝笔在眉毛上描着,描完了,再翘着兰花指,做几个造型。八

  过了立秋,红菱就要出嫁了。到了立秋的次日早上,红菱就有点坐立不安了。按秦皇庄的规矩,下午男方要来船先将嫁妆运走,晚上再来一次接新娘。中午女方家是要摆喜宴的。秦诗轩和红菱父母商量,能不能让船只来一次,是晚上来,嫁妆与新娘一块儿接走?这样做,看上去是有点儿让女方受委屈了,但秦诗轩接着说,主要是夫妻俩要好,这些仪式必要的咱一项都不少,能省的就省一些。红菱她爹娘是很拎得清的,知道秦诗轩也是为了维护红菱的脸面,因为红菱的嫁妆比起别的女子来,在秦皇庄不算丰厚的,现在男方都不在乎这些了,哪有女方还死要面子的道理。听秦诗轩这么一说,红菱她爹娘自然无话可说,只说:一切听秦先生的。

  到了晚上,天刚一擦黑,迎新娘的船儿一路吹吹打打,放着爆竹来接新娘了。红菱在楼上远远地听到锣鼓声,接着又看到燃烧的火把将天空映得一片通红,心就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红菱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了,伴娘推推红菱,说是新郎倌上来了。红菱的心就越发跳得快了起来,好像要从心里蹦出来一样。秦家根站在红菱面前,见红菱头上盖着一块红布,就有些好奇,伸出手想去揭开了,却被伴娘挡住了,说如何揭得?这是要入洞房以后才能揭的。秦家根的脸被燃烧着的红蜡烛映得红红的,红菱全身也是红色的。整个房间都是红红的。红菱在心里说你快说走啊。秦家根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与秦家根一起来的伴郎就说得启程了,船要走半个来小时呢?伴娘说如何走得?不能走的。伴郎就用手捅秦家根,秦家根如梦初醒般,从袋子里掏出几个红包一一分给伴娘。红菱在心里骂伴娘,又在对秦家根说你快说好走了呀。秦家根的伴郎说这回可以走了吧?这时,楼下的乐队也奏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在催促新娘下楼了。伴娘这才一边一个搀着红菱,向楼梯口走去。这时,屋外爆竹声声,与乐队的节拍合在一起,震得红菱的心都要跳舞了。红菱高兴呀,红菱终于嫁了自己想嫁的男人了。

  迎亲的船儿刚在小河转弯处一露脸,秦诗轩就兴奋地说:来了来了。秦诗轩家的前门临河,院门与河只隔了一条青石板路。船一靠岸,船夫拉开船篷,舱内的嫁妆和新娘子就一览无余了。爱看热闹的秦皇庄人数着红菱的嫁妆,议论着有被子几条,银器多少。船夫和帮忙的老师及左邻右舍们一一将嫁妆抬进堂屋。然后是秦家根在前,伴娘搀着红菱在后,鱼贯进入堂屋,要行婚礼大典。

  主持婚礼大典的司仪是秦皇庄学堂那位擅长书法的老先生。老先生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当喊到二拜高堂时,秦诗轩又一次泪水纵横了,八仙桌的一边空着一只座位,那原本应该是秦蛾坐的,可是现在却只有自己独自一人,这满堂的喜庆气氛里,少了一个最不应该少的女主人。红菱透过红盖头,看到秦诗轩的脸色一时有些黯然,就晓得秦诗轩在想自己那个已经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婆婆了。但秦诗轩脸上的悲戚很快就被儿子娶媳的欢笑取代了。在众人的欢呼声里,一对新人入了洞房。学堂里年轻一些的老师想跟着去闹新房,被秦诗轩挡住了,秦诗轩说改天再请大家喝酒,今儿个晚了,新郎新娘也乏了,就放过他们罢。大家就笑了,说对对,新郎新娘乏了乏了。说着,就各自散去了。

  秦诗轩瞧着一地的爆竹碎屑,红灯笼在屋檐下轻轻地摇晃着,发出暖暖的光芒,秦诗轩关上堂前的房门,站在天井里,抬头望望楼上的新房,正有红红的烛光从窗子的缝隙间透出来,射向秋天的夜色中。一轮明月在空中高悬着,秦诗轩的心情也如月色一般的爽朗了。

  九

  红菱坐在床沿上,蜡烛在呼呼地燃烧着,映得整个房间都红遍了。红菱抬起脸,秦家根的脸就隔着红布在眼前朦胧着,他低头坐在桌前,双眼毫无目的地看着烛光出神。红菱的心里那个急呀,她真想一把将盖头撂了,可又怕成了秦家根以后的话柄,说自己不自重,只想着男人早些近身。红菱等啊等,终于等到秦家根从桌前站起身了。红菱的心一阵猛跳,在心里叫着:你快过来呀,你快来掀我的盖头,把我拿去呀我的男人。可是秦家根却转过身走向了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拉开门闩,走出去了。红菱听到隔壁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又关上了。红菱的心就一点点地沉下去了。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下身憋急了,早想尿尿了,忍了好一会了,红菱突然一抡胳膊,就将头上的盖头给掀了,她利索地解开裤带,脱下裤子就坐到了便桶上,一阵酣畅淋漓的喷射,让红菱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尿液射在桶壁上,在空空的桶内发出响亮的回声。红菱生气了,她把自己给脱光了,跳上床,用薄薄的被子裹紧了自己。

  夜深了。红菱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身子,全身滑溜溜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红菱的皮肤好,身材更好,全身错落有致,有多少男人曾经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红菱知道,他们看她,是把她的衣服看穿了的,那些眼睛,是在边看边剥她的衣服的。无数个夜晚,红菱抑制住了自己膨胀的身体,就为了这一天,可是现在自己送上门了,把这样一个好身子送上门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却不要我。红菱越想越生气,她哗地掀开被子,烛光把红菱的身体映得一片粉红、细嫩。红菱穿上衣服,走到书房门外,透过房门间的细缝往里瞧,只见秦家根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正在翻看摊在桌面上的一迭画片,另一只手却正伸在自己的裤裆里一前一后地动着。红菱看不出秦家根这是在做什么,忽然,红菱就发现,秦家根的身体绷直了,脸也扭曲了,这个样子只持续了几秒钟,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极其快感的表情。红菱蓦然明白了秦家根正在做着什么事情。她的脸一阵红,又一阵白,她的身体快要坚持不住,要在书房门前瘫软下去了。红菱咬着牙,回到房间里,躺到床上,眼泪就控制不住了,从红菱的眼眶里汹涌而出了。

  凌晨,红菱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秦家根就睡在自己的身旁,她掀起被子一看,秦家根居然没有脱衣服,和着衣服躺在那儿,他俊朗的脸上呈现着安详,呼吸均匀。红菱瞧着秦家根,心里想着就是这个男人让自己神魂颠倒,为了要嫁给他,自己一拖几年,带着个处女身,等啊等,等到了现在,终于睡到一张床上了,他却不要自己。红菱低头看自己,光滑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身体的曲线颇有弧度地起伏,红菱用双手托住一双结实的富有弹性的乳房,上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向熟睡中的秦家根倾去,秦家根似乎感觉到了正有柔软的散发着乳香的东西在向自己触过来,鼻翼动了动,脸朝床里侧了侧,又睡着了,红菱将乳在秦家根的脸上轻轻地划来划去,秦家根却毫无反应。红菱知道,秦家根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兴趣了,昨夜,当秦家根上床时是一定看到了自己的躯体的,一个男人对那么一个瓷器一样的女儿身不动心,他的心里一定有了问题了。红菱仰躺在床上,再一次悲从心来,无声的抽泣又一次从红菱的心里向全身漫延。

  十

  按照秦家根与父亲口头达成的协议,秦家根与红菱成亲后,至少要在家里待满半个月以后才能离开。但在第十天,秦家根就提出要去上海了,他的理由是再不去就赶不上秋季招生了。秦诗轩心里大为不悦,问儿子要提前去上海有没有跟红菱商量过?秦家根说红菱不会反对的。秦诗轩不相信,要儿子去把红菱叫来。因为儿子儿媳是新婚,做公公的秦诗轩不便过多干涉,所以,秦诗轩除了和他们一起吃饭,平时就很少和他们在一起,秦家根基本待在书房里,红菱则除了下楼做饭,其余的时间也多是躲在房间里。秦诗轩以为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缠绵悱恻在所难免。说到红菱做饭,秦诗轩是跟红菱说过的,要请一个丫环,秦诗轩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请一个丫环是无论如何说得过去的,以前之所以没有请是因为自己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儿子,请一个丫环在家里不方便。红菱拒绝了秦诗轩的好意,说自己完全可以承担起烧菜做饭这些家务活儿。

  红菱来到堂屋,秦诗轩当着儿子的面问她:红菱,家根要提前去上海,你知道不知道?红菱垂着眼睑,看也没看秦家根一眼,说:他想去,就让他去好了。秦诗轩听红菱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自己和儿子曾经达成的口头协议。只吩咐儿子,一等有假期,就回秦皇庄,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了。

  次日,秦家根天不亮就悄悄地起床,到书房取了早就收拾好的一包东西,洗了脸,吃了昨天的剩饭,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屋外秋雾重重,秦家根忽然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轻松,他沿着河岸向前走,清晨四点半会有一艘夜航船从秦皇庄出发去县城,他将从那儿转乘火车去上海。

  红菱早就醒了,秦家根身子一动她就醒了,她睁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起床,出房门,下楼。当她走到窗前俯瞰窗外的河岸时,秦家根正快乐地隐入浓雾深处。

  秦诗轩从学堂里回家已经天色近黄昏了,红菱做好了饭菜等着他。见红菱还没吃饭,秦诗轩说:以后你不要等我了,我一向很难准时回家的,做好了,你就先吃了,该做啥你就做啥去。红菱说:我不饿,我在家里也要这个时候才吃饭的。说起家里,秦诗轩说:家根走了,你抽空回家看看你爹娘。红菱说:谢谢先生,秋收还没到的,家里事情不多。秦诗轩说:今年的秋收,你不要担心,到时我叫学堂里的学生和老师一起去帮忙,几亩地的稻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收上来了。秦诗轩又像刚想起什么事情似地对红菱说:红菱,我跟你说过好几回了,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先生了。红菱有些脸红,说:习惯了,一时半会还真改不过来呢。秦诗轩说:不急,慢慢地,叫顺了,你就改过来了。真要改不过来,也不是说非改不可。红菱,我一直想跟你说,我们家根娶了你,是他的福份,我呢,也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妇的,要是家根他娘还活着,也一定会像我一样高兴的。说到秦蛾,秦诗轩的心里就有些难受了,眼眶也渐渐红了,有些湿润了。红菱看出秦诗轩的心情,忙给秦诗轩斟上一杯黄酒。又将菜碟往秦诗轩一侧挪了挪。秦诗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红菱,你也吃。红菱“哎”了一声,又替秦诗轩倒上一杯酒,然后才挟起一筷子菜往嘴里送。秦诗轩说:红菱,记得你们在学堂读书时,你们的音乐老师教你们唱《采红菱》,我还听过你唱这首歌的。红菱说:我唱的不好,这首歌是秦皇庄人采菱时唱的一支小曲儿,不知道谁给改了词了,反倒是不好听了,但调儿倒是一样的。秦诗轩说:我记得秦蛾小时候也经常下湖去采菱的,她也会唱这首曲子呢。红菱说:真的么?可惜我没有听过,婆婆一定唱的比我好。秦诗轩问红菱:秦皇庄好像就东边种菱,西边却一直没见过的。红菱回答说:这是因为东边有一个湖的缘故,菱是要种在湖水里的,西边只有一条河,太小了,种不了,要是一种菱,遍河都是菱了,就不能行船了。秦诗轩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呢。红菱说:采菱季节那才叫有意思呢,望去一湖的菱叶,菱叶间就有好些采菱的船,一条船上一个采菱女,大家边采菱边说笑话,爱唱歌的就在那儿自顾自地唱,也有好事的要对歌,只是常常对了几句就对不下去了。秦诗轩说:什么时候要是能去看看采菱的场面就好了。红菱说:这还不容易?等采菱季节到了,你到东边去一看,满湖都是采菱的船和人,只是现在采菱季节刚好过了,要等到明年了。秦诗轩说:等到明年,我们也采菱去。红菱说:好啊,先生要是有兴致,我带你去,我们家有好几只采菱船呢。秦诗轩说:我是要去,不过是跟着你和家根去,你和家根上船去采菱,我呢,我站在岸上看你们采。红菱,你恐怕还不知道罢?我们家里还有一只采菱船呢。红菱兴奋地问:是真的么?秦诗轩说:是家根她妈以前从娘家带过来的,一直说要去采菱,但到她去世都没能了了她的心愿。这只采菱船现在就放在北侧的厢房里,就在厨房的旁边。

  秦诗轩和红菱边吃边说,天色就一片漆黑了,几颗星星在幽蓝的天幕上寂静地闪烁着。红菱将碗筷收拾妥当,就上楼了。秦诗轩坐在堂屋里看了一会书,走到天井里,闻到了丝丝淡淡的幽香,一看天井靠墙那边的一棵桂花树,才知道这香是从桂树上散发出来的,他一低头,又发现地上有几片落叶,他捡起一看,是院墙外的梧桐树上掉下来的。又是一年秋风起了。秦诗轩在心里概叹着人生如白驹过隙,缓缓地踱进自己的房间去。

  十一

  夜半,秦诗轩从睡梦中醒来,见窗外月光如水,照得床上也是一片乳白色。他忽然感到有些饿了,就披衣起床,走向厨房,想去找些吃的垫垫肚子。秦诗轩推开厨房的门,从橱柜里取出晚饭吃剩下的饭菜,又从汤锅里舀了些热水泡了冷饭,就站在灶前吃了起来。刚吃了几口,就听到边上的厢房里传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起先,秦诗轩以为是猫在捉老鼠,就没有在意,但这种声音却一直持续不断地响着,在静夜里显得分外清晰。秦诗轩就有些紧张了,以为是贼进了家门了,虽说家里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秦诗轩的心却蹦跳着拎了起来,他轻轻地放下饭碗,凑近木板壁,在木板之间有一些不是很严密的缝隙,他将双眼贴在缝隙上朝那边张望,这一张望不要紧,让秦诗轩大吃了一惊,以为是秦蛾的魂复活了,在厢房里现身了。秦诗轩先是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里看到了一个背影,她坐在椭圆形的采菱船里,正用毛巾一把一把地往凝脂样的身上撩水,水从她的肩头、脖颈上往下滑去,她又张开一条胳膊,擦拭着腋下。盆里的水在冒着热汽,使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朦胧,过了一会,她又站了起来,这一站,映入秦诗轩眼帘里的就是一棵亭亭玉立的梧桐树了,流畅的曲线在水汽里舒展着。这个背影不就是秦蛾吗?秦诗轩的眼睛越睁越大,他的眼前恍然看到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夜,秦蛾烧了热水,跑到厢房里,也是用这只采菱用的椭圆形的船当盆洗澡,她一定要秦诗轩为她擦身,开始,秦诗轩不肯,怕父母亲发现了,这成何体统?但最终拗不过秦蛾的搅缠,秦诗轩就只好等父母都睡下了,才偷偷地溜进厢房,为秦蛾擦身。哪晓得秦蛾得寸进尺,让秦诗轩擦了身,又要秦诗轩与她同浴,两个人挤在窄小的采菱船里,互相泼水嬉戏,秦蛾边为秦诗轩擦身子边轻轻地哼唱《采红菱》。唱着,擦着,两人就在盆里做起了戏水的鸳鸯,水从盆沿溢出来,流了一地,一直流出紧闭的柴门,此日,扫地的长工起床一看,满地的水渍,以为昨夜下了秋雨,还欣喜地跑去告诉老爷太太,秦诗轩和秦蛾在床上听到了,就搂成一团,吃吃地笑个不停。

  现在,秦诗轩又看到了那个令自己着迷销魂的女人背影了。她转过身来了,天哪,秦诗轩看清了,这不是死去的秦蛾,这是红菱啊。秦诗轩的双腿像灌满了铅,想提却提不起来,红菱面朝秦诗轩一侧站着,那散发着瓷器一样光泽的肤色,那一双坚挺着的乳,那细软的腰肢,那两条笔直的长腿就在秦诗轩的眼前暴露无遗了。红菱的双手举过头顶,盘着乌黑的头发,身体就更显得颀长挺拔了。秦诗轩的眼前开始跳跃起无数颗星星了,那是从红菱身上发出来的星星。秦诗轩全身绵软无力,强迫自己离开板壁,却忘了自己的冷饭只吃了一半,就打开厨房的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秦诗轩躺在床上,眼前却总是晃动着红菱裸着的身体在不停地跳着舞。秦诗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不得了了,我偷看了红菱的身子了,她什么也没穿呀,红菱是我的儿媳妇呀,我如何向家根交待?如何向死去的秦蛾交待?秦诗轩这样胡思乱想着,到了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且说红菱洗了澡,也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就去了厨房,就看到了灶台上的一只饭碗和几只菜碗,饭碗里的饭只吃了几口,她觉得很奇怪,吃完晚饭是自己收拾的碗筷,记得全都是放进橱子里去的,这会,怎么跑到灶台上来了?莫非是灶王爷也饿了,跑到我们家里偷吃来了?红菱边想着边收拾,突然,她就想起什么似地停住了手。红菱是聪明人,她的脸一霎间就红透了。她匆匆收好碗筷,将脸贴近板壁,双眼透过板壁间的细缝,就看到了厢房里的一切,那只采菱的船儿正对着细缝。红菱跌坐在灶前的烧火凳上,两眼无助地透过房门望着天井里的景色,月色泻在地上和那棵虽然馥郁却显得有些孤独的桂树上,红菱走出厨房,就跨进水样的月光中了。

  十二

  红菱做好早餐,看看东边的天色,正有淡红色的朝霞在一点一点地向更广大的空间洇去。往日的这个时候,秦诗轩该从庄外跑步回家吃早饭了,红菱将煮得稠稠的米粥搁到草蒲子里暖着,又从橱柜里取出几样小菜,是秦诗轩爱吃的霉黄豆、酱黄瓜、红乳腐。然后又将一双筷子搁在一只蓝边瓷碗上。做好了这一切,红菱走到厨房门前去张望,院门依旧紧闭着,桂树的树枝伸出院墙外去,从枝上散发出来的桂花香气就一半留在院内,一半给了路过的行人了。红菱打开院门,向左右两侧瞧瞧,清早的秦皇庄街头空无一人,偶尔,会有一条乌篷船“吱吱呀呀”地从门前的小河里摇过,见到红菱站在院门口,就喊道:红菱要哦?红菱一听,就很有些奇怪,采菱的季节早就过了,何来的红菱?她走到河埠头,招手要船头脑把乌篷船靠拢来,她问:你卖的是什么时候采的菱呀?船头脑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懒洋洋地回答:是刚采的呀。红菱说:你不要骗我,采菱的时节早就过了呀?船头脑依旧不急不恼,将船靠在岸边,说:你不相信,你自己看看,这菱还是红红的,鲜着呢。红菱伸长脖子一瞧,船舱里真的堆着一些红红的四角菱,就说:你这菱是从哪采的?船头脑说:当然是从庄东边的湖里采的了。红菱还要问,船头脑就有些不耐烦,说:你倒底是要还是不要?红菱也不肯示弱,说:我要才会问你这么多的呀,我就是从庄东边过来的,采菱采了好多年了,秋天也会有菱是稀罕事呀。船头脑说: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昨儿个下午我去东边收鱼,却收了这一堆红菱,我也正纳闷着,如今这节气也不准了,夏天的菱秋天也能收了。红菱听了,就不言语了,买了二斤红菱在河里洗净了就回院了。

  红菱回到院里,见厨房的早餐还没有动过,知道秦诗轩还没有回来,就把红菱往灶上一放,直接去了秦诗轩卧室。红菱嫁到秦家,从来没有去过公公秦诗轩的卧室,这回,红菱有些担心了,怕秦诗轩病了,卧床起不来了。红菱走到秦诗轩的卧室窗前,见窗帘已拉开了,她将脸贴在窗棂上朝里看,床上已没有人了。红菱贴在天井里,心跳渐渐加快了。红菱想起了昨夜的事了,红菱想,她昨夜的猜测一定是对的了,要不然,先生不会一早就无缘无故地不见了。红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直到有一片梧桐树叶儿落在她的头发上也浑然不知。太阳升到了当空,秋日的天空风和日丽,丝丝白云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飘荡着,红菱坐在院门前看天空,红菱的心里没有那个远在上海学戏的丈夫秦家根,却想着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公公秦诗轩。红菱做好了中饭,秦诗轩依旧没有回家,红菱想了很久,决定到学堂去找她的公公秦诗轩秦先生。

  红菱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学堂,红菱在这里读了多年书,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教师办公室,红菱没有看到秦诗轩,她拦住一位刚从教室出来的老师,问秦先生在哪办公?那位老师很有些奇怪地看了红菱一眼,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红菱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刚才为自己指路的老师在对另一位老师说:真奇怪了,这人怎么长得跟秦蛾一模一样的?另一位老师说:她叫红菱,是秦校长的儿媳妇。红菱听了,心里头也有些怪怪的。红菱没有见过婆婆,只知道在公公的房间里有婆婆的遗像,但一直没有见到过,自己真是长得很像婆婆么?从前听秦皇庄的人说,婆婆秦蛾是庄上有名的美人儿,莫非我也有婆婆一样的花容月貌么?

  红菱这样想着,就走到了校长室门口,从窗外就一眼看到了秦诗轩正伏在桌前写着什么。红菱敲了敲门,秦诗轩头也没抬就说:请进。红菱推门进了办公室,秦诗轩一抬头,见是红菱,脸就一下子煞白了,条件反射般地从桌前站了走来。问:红菱,你怎么到学堂里来了?红菱将挎在胳膊上的竹篮放到桌上,说:先生没有回家吃饭,我怕先生饿着,就送了一些来。秦诗轩呆呆地看着红菱将竹篮里的菜一碟一碟地端出来,饭是用棉套捂着的,掀开碗盖,就冒出一缕一缕的热汽。秦诗轩的嘴唇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红菱说:先生你就在这儿吃罢,我到校园里走走,我已经好些年没来了呢。秦诗轩说:好的,好的,你去走走,我这就吃。红菱走到校园里去了,秦诗轩望着红菱窈窕的背影,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被热水汽包裹着的会发出瓷器般光泽的身影。

  红菱从校园里回到秦诗轩的办公室,秦诗轩已经把饭吃完了。红菱默默地收拾好碗筷,扯扯蓝印花布衫的下摆,说:先生,我要回家了,晚饭你是回家吃么?秦诗轩说:回的,回的。红菱灿然一笑,又说:先生,我还买了红菱呢,我回去煮熟了,等你回家就好吃了。秦诗轩点点头。红菱挎起竹篮,一袭蓝印花布衫就在秦诗轩的眼前袅袅娜娜地隐去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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