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杀人事件

http://people.sina.com.cn 2003年12月02日 21:46 新浪论坛

    作者:武云溥

  出事那天下午细雨绵绵,我提着书包慢慢晃上楼梯,暗灰色的水泥台阶散发出陈腐的气息,我低头数着一级两级三级。三级,我想到三级片,曾经的舍友老二老三酷爱三级片并因此热心支持中国盗版事业,常常出其不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灰蒙蒙的碟塞进光驱,本科前两年的大部分时间我们就在那台疲惫不堪的破电脑前看得疲惫不堪。我和大刘有时和他们一起看,而两个人喜欢把前戏快进掉的嗜好让我和大刘觉得索然无趣。野兽。四级,大二那年没有通过四级而且至今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让我觉得大学生活毫无意义。五级六级七级八级,九级。

  十级。

  上完楼梯右拐第二个门我可以打开,但这不是我的宿舍,隔壁才是。那次我半夜饿醒跑到楼下买方便面,回来开门进屋就听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一个男人沙哑着嗓子咆哮说小子你找死啊。我吓一跳,郁闷地退后一步看门上的号码才发现我开错了门。我想这不怪我,应该追究物业公司的责任,他们的门锁质量不行。尽管这样我还是对打扰那位仁兄睡觉心怀歉意。

  我打开第三个门,一片狼藉,我和大刘在此蜗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毫无刺激。大刘抱着屏幕看碟,在一片狼藉中焕发生机。我把门摔上把书包甩在床上。

  今天陈雅来过了,还带了几个苹果。大刘头也不回就说。

  大刘听到门响就知道是我回来了,换作我也一样。毕竟这间宿舍除了我俩藉以栖身已经很少有别人光临了。另外两个兄弟大二时找到了自己的所谓伊人就搬出去另筑爱巢,毕竟在宿舍里苟且不是长久之计,没有家的温馨感不说,干点什么事都得提心吊胆怕象我这样的愣头青冷不防踹门进来破坏气氛。这点我和大刘理解,因此没有对二人的先后离去发表什么意见。大一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四个兄弟就这样散掉两个,而且散得行同陌路见面竟然还要寒暄。我在打着哈哈说好久不见了日子过得顺心吧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一股寒意,悲哀地想起过去我们见面说的是你小子昨晚又到哪风流去了别不留神做了花下鬼还面带微笑宁死不倒的。

  她?她来干什么?

  当然是看你啦,你俩是旧情未断还是想死灰复燃啊?大刘把碟从机器里拿出来,伸伸懒腰,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摸出一个红红的苹果。我注意到那张碟上的片名??《那时花开》。

  不可能。我说。

  陈雅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这一点即使是今天即使是明天即使是后天的后天的后天到永远,即使是不再喜欢她的我和从来就没喜欢过她的大刘,还是会客观地承认。是的,我不再喜欢她不能再喜欢她,这种内心对自己的教诲有时让我感到软弱无力。因为尽管我告诉自己哪怕有一天她跪下来求我喜欢她我都不能答应,一旦偶然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我还是不由自主开始关注甚至担心焦急寝食难安。下贱。当然,她不可能求我,无数个男人的床可以让她自由地上下仿佛那只是一个又一个免费旅馆而她显然觉得这交易划算。女孩子们普遍抱有一种青春不能虚度的心态,她的青春总不算虚度了吧那么我呢?高中三年我响应班主任号召不谈LOVE不玩GAME一心只读圣贤书终于摸爬滚打混进大学,我想我应该解放了我的青春不能虚度。所以进校门第一天我就和所有无聊的男生一样四处寻觅漂亮美眉直到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班上就有一个。我的要求不高,说实话那会儿我根本就没想到大学里竟然可以和女孩子上床,我只要一个虽说不上貌若天仙但至少还算养眼的女孩子挽着我招摇过市,够了这就够了。于是我发现了陈雅,,我发现陈雅时她正穿着亮黄色的吊带背心黑色的短裙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对每个人都自然地微笑,这微笑让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大刘笑了。大刘笑着说不跟你逗了跟你逗也没意思都逗了这么多年了。大刘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大刘这人很逗。记得当年有个周末,我们四兄弟照例聚餐。席间觥筹交错大刘那天可能喝多了可能没有。大刘见桌上的纸巾用完了,这种情况下大刘照例会拍桌大吼一声小姐快拿卫生纸,但是那天大刘照例拍了桌子,吼的却是小姐快拿卫生巾。满座喷饭。大刘见小姐面红耳赤站着没动,又吼道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拿卫生巾啊。这种执迷不悟的精神一度在系里传为佳话。

  大刘边削苹果边说其实陈雅是来找楼上外语系那小子的,俩人八成刚亲热完,陈雅提着一袋苹果下楼时脸还红扑扑的呢。苹果太重了,她就顺便来我们宿舍看了看,留下了几个。我一言不发地听着,心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习惯脸红,也许只是习惯而已就像我每次吻她时她的脸都会红得像大刘正在削的苹果。苹果苹果红苹果,不削掉皮你也许无法发现红苹果也会是烂苹果。当年我曾经在长期有意无意地献殷勤后壮起胆子把她约到一棵法国梧桐下问她喜欢我吗,她考虑了一会说喜欢呀。我心花怒放,很有把握地搂过她来亲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做我的女朋友吧。没想到她红着脸摇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太激动了以致表达失误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我们再来。于是我收起满脸得意的笑又摆出很诚恳的pose说请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然后作好准备等她一点头就激动地拥抱深情地亲吻。可她还是摇头,这让我十分郁闷因为我预谋的精彩表演无法进行。我满腔悲愤地问她为什么这样而她说现在还早不想考虑这种问题。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我耳闻目睹了她和五花八门的男人出双入对又分道扬镳后才明白她可以考虑喜欢N个人但不会考虑属于一个人。校园里的爱情是一台经典戏剧,剧情一成不变演员常换常新。

  大刘削好苹果就又坐回电脑前,“今天还没杀人呢。”大刘嘟哝着打开了CS,选土匪,买枪,挥刀前冲。我和大刘很早就迷上了这款血腥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以前只在网吧里玩,后来我们攒了这台电脑,就常常在宿舍里杀得昏天黑地,用横飞的弹壳填补无尽的空虚,哪天不在虚幻的世界里杀几个人就手痒难耐。

  你们没聊两句吗?我也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

  陈雅吗?聊啦。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是惦记她。大刘盯紧屏幕,瞄准,射击。一个警察应声倒下。

  她被保研了。大刘说。

  保研?她?我惊得差点削到手指。她念书还不如我呢。嘿,你小子又阴人!

  屏幕上,土匪大刘端着枪躲在一个箱子后面。一个警察冲过来。土匪大刘开枪。警察呜呼。这种背后开枪的战术让很多人头痛。大刘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

  告诉你,以前我佩服那种才华横溢枪法精准的狙击手,他妈的一枪能狙死两个。但是现在,我只欣赏能在战斗中获胜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土匪大刘的枪口喷着火花,又一个敌人中了埋伏。就说陈雅吧,我早猜到她会被保研,你知道为什么?

  我没作声,继续削苹果。

  上个月有天夜里,我包夜打CS。打到后半夜困得要死,让人家杀得一塌糊涂,我一气之下就不玩了。回来时经过教工宿舍区,竟然碰到陈雅了。

  她在干什么?我的苹果削到一半停住了。

  别急哥们儿听我说。大刘还是死盯着屏幕,手指按在鼠标上时刻准备开火。

  她刚从23幢出来。23幢什么楼?那是单身男教工宿舍。孙老师你知道吧?就是以前教过我们的贼瘦家伙,三十来岁今年刚离婚,就住23幢。据说这次招收陈雅读研的导师就是姓孙的当年的博士生导师。明白什么叫打通关节好办事了吧?

  哦,又一个让陈雅钓上的。

  这叫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哎呀我靠!

  一颗手雷飞来,土匪大刘上天了。大刘重重拍一下键盘。

  我当时看了一下表,凌晨四点。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人家可以说师生彻夜长谈探讨学术问题。再说都大四了,兵荒马乱的,人人都削尖脑袋往上爬。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难道还有闲心给别人道德上的谴责?一句话,聪明人,我欣赏。喂,呆子,听我说话没有?

  我在听。我听到陈雅说我需要更好的生活这是每个人合理的欲望这没有错。我听到班主任说没有通过英语四级的同学不能拿到学位四年等于荒废。我听到面试我的考官说小伙子有前途但是硕士以下学历我公司不予考虑。我听到妈妈说孩子啊家里供你念大学不容易我们不指望你孝敬只要你能养活自己。我听到爸爸说你小子在外面敢胡混我打断你的腿。我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枪声和大刘的嚎叫声Go!Go!Go!Fire more!我在听我一直在听。我还在看。我看到陈雅穿着亮黄色的吊带背心黑色的短裙对着我自然地微笑。我看到陈雅红红的脸红红的眼泪花一闪一闪。我看到陈雅花枝招展挽着西装革履出入灯红酒绿。我看到班主任铁青的脸考官紫棠色的脸爸爸妈妈苍老的脸。我看到土匪大刘端着AK-47在炮火中冲锋陷阵干掉一个又一个敌人。我在看我一直在看。我冷眼旁观,热血沸腾,挥刀前冲。刀,我只有刀,我右手拿着水果刀左手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面对一群手持M4的敌人还要挥刀前冲。我身中数弹但不觉疼痛还要挥刀前冲。哪怕壮烈牺牲也要挥刀前冲。哪怕无人默哀也要挥刀前冲。我用尽全力把水果刀插进敌人的身体。我听到刀尖撕开皮肉的声音像削掉一层苹果皮。我看到鲜血喷出的样子像一朵艳丽的花。你死,我活。对,你死我活人生就是一场战争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我听到痛苦的惨叫我看到惊恐的眼神我感到自己成功幸存。

  枪声戛然而止。

  [旧浪网新闻中心报道] S市某高校昨日发生一起校园凶杀案。大四学生林某用水果刀将同学刘某杀死在宿舍里。刀从背部入,穿通左肺,刘某经抢救无效死亡。林某现已被公安机关逮捕,案件正在审理中。据林某同学反映,林某学习成绩较差,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不喜与人交流。警方透露,林某被逮捕后精神恍惚,给警方的审讯和作案动机调查带来很大不便。警方正在考虑对林某进行精神病鉴定。案发现场还发现了一台装有“反恐精英”等暴力游戏的电脑和大量淫秽光盘,表明暴力和色情文化已经开始侵蚀大学生群体。警方表示将加大查处淫秽音像制品的力度,同时呼吁学校和社会加强对青少年的道德法制教育,抵制不良文化产品的毒害,避免类似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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