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死心

http://people.sina.com.cn 2003年12月02日 16:08 新浪论坛

    作者:陈宜新

  (短篇小说)

             你还不死心

              陈宜新

  马民的新房子刚刚开始规划,就惊动了村里的人。马民是村建材公司的老板,女儿马莉莉在省建工学院上大四,为了使他们马家的房子在马家村造出一个奇迹,正月十五没过,马莉莉把她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请来帮她家建房子。马民建新房子相中了村民汪嘉旭的老宅子,拿上4条大中华香烟、两瓶茅台酒,去找村主任马家风。马民想想不好和马家风直说,拐了一个弯说,要和别人联合在村里投资建设一个棉纺织厂,建棉纺织厂要有办公楼和给客户准备宾馆,马家风流着嘴水说,很对,问马民打算把房子盖在哪里,马民这时间提出了要占汪嘉旭的老宅子建新房子,马家风一哏,没有答应马民,对马民说,那是人家汪嘉旭祖祖辈辈住的老宅子,又都说那是处吉宅,好多人都想买下来,价钱都出到好几十万了,他老婆喊明了贱贵都不卖,村委会硬安排给你了,那是要出大事的!马民的脸立时成黑铁块了,坐在那里闷着头,吸烟。马家风一看马民的脸色,连忙趴在马民的耳朵上嘀咕了一阵子,马民听着不停的点头,仰脸笑了,站起来,拍着马家风的肩膀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好”,走时又甩给马家风一沓钱。这样,马民以“招商引资”的名义占了村委会大院建新房子。戴眼镜的老师是初八下午到的马家村,初九一大早,马民和女儿马莉莉领着戴眼镜的老师在村委大院里,先是放了一挂1000头的大鞭炮,接着又是测量,又是察看,整整折腾了一天。第二天,村里的人知道马民家的这件事情已经完了,不料马民和女儿一大早领着“眼镜(村里的人都这样称呼马莉莉的这个老师)”,从村最东头村会计马盛家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了村最西头汪嘉旭家。汪嘉旭的媳妇杨小惠原本没有注意马民家的这件事情,等他们折腾到村西头,折腾到她家门口,各种器具击打的声响,大人孩子们的喊叫声,没完没了,没轻没重,惊动了正在家里坐月子的杨小惠。杨小惠披上汪嘉旭的破军大衣,两手裹住,出来站在自家的墙角一边,看;看看这些人到底在疯些什么。杨小惠看到马民他们来到她家的老水坑上折腾起来了,东量量,西测测,像要把这个老水坑搬他们家去似的,再看看房子前后也有他们折腾过的痕迹,她的脸色变得蜡黄了。他们这么折腾这个坑,这么折腾她家的宅子,杨小惠想,这肯定是看上她家的宅子了,下一步肯定是要霸占她家的宅子。杨小惠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了,脸也发青了,嘴唇也发紫了,一股倔劲扑来,猛抖掉身上的军大衣扑了过去,二话没说把“眼镜”刚刚支到东坑沿上的水准仪,“砰”一脚踢进了老水坑里。水准仪砸碎了水面上的冰冻,在冰凌上非常狼狈地打了一个转转,沉了下去。马民要盖房子的这件事情,这样坐在杨小惠的怀里了。三四个月已经过去了,今天杨小惠躺在床上奶孩子,睁开眼睛是马民在盖新房子,闭上眼睛还是马民在新盖房子,黧黧花花的,非常打她的眼睛,扎她的心。杨小惠的心绪也就乱套了。马民的新房子,一会儿盖在村西头一个什么地方,一会儿又盖在村东头的一个什么地方,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非常霸道地把她家的房子推倒支起上了一座高楼大厦,杨小惠懵懂一下醒了,一身汗水。“汪嘉旭——,汪嘉旭——”杨小惠几声大喊大叫惊醒了怀里的孩子“呜哇”哭了起来,才想到丈夫天还没亮转村收狗去了,小声骂了一句“这个死牦牛,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哄睡了,穿上衣服去看马民怎么盖新房子,房子到底盖在了哪里。

  汪嘉旭在杨小惠没进他的家门的时候,是一个纯粹的农民。村里其他人都大小做点生意,汪嘉旭在外面当了好几年的兵,也算是在大千世界里闯荡过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却什么也没做,靠种地吃饭,穷得一个屋里四个旮旯。杨小惠进了他们老汪家之后,决心彻底改变汪嘉旭。农闲的时候要汪嘉旭转村收狗。汪嘉旭说,他怕狗,杨小惠和他瞪着眼说,是畜生都怕人!你一个当过兵的大老爷们咋就怕狗?熊包死你吧!杨小惠一赌劲新媳妇也不做了,拖着汪嘉旭满村收狗。小夫妻俩第一次转村收狗,没多少经验,一天转游下来收了两条狗,去城里狗肉店里一卖,竟然赚了40多块钱,给杨小惠买了件白衬衣,还剩下3块,第二天,汪嘉旭再也不怕狗了,推起车子,插上杆秤,拖上逮狗的大铁钳子,装好绳套,自己下村了。汪嘉旭每次出去收狗回来,只要赚到百元以上,夜里,杨小惠会像一个小孩子似的,不把汪嘉旭折腾的舒舒服服,不算完。汪嘉旭也许天生一个收狗的料,不到三个月下来称也不用了,用眼看,用心量。无论什么品种的狗,黑的还是白的,公的还是母的,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条狗几斤几两重,能出多少肉;几年了,从来没看走眼过。还有一条,汪嘉旭要是在哪个村里看上了哪条狗,那条狗绝对是他的了,别人因此喊他“狗怪”,说他是狗的死对头。后来,汪嘉旭又学了杀狗、五香红烧狗肉什么的,时不时在村里露上一手,样样都够绝的,“狗怪”这个名字越叫越响了。东张庄是个大村,村里家家都有养狗的习惯,用他们村里的话来说,不养狗,家不叫家,村不叫村。村主任张大炮是村里的大户,拥有三个大企业,资产不下一个亿,唯一的爱好——好狗。村人都在这么说马家村的汪嘉旭,张大炮感觉是在剜他的心尖子,想修理一下汪嘉旭,让汪嘉旭断了收狗的念头。张大炮听说的第二天一大早,掐着腰截住到村里收狗的汪嘉旭打赌说,收狗的,都说你有一套的,我牵只狗来,你要能看出它几斤几两重,出几斤肉几斤骨头,当场试验,你赢了,村里的狗今后都卖给你,无论是谁家的狗,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你输了,你要赔我一只原样的狗,也不能再收狗了!汪嘉旭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行行,你牵去吧。汪嘉旭在一棵大槐树底下,轧下机动三轮,脱下一只鞋垫在腚底下坐下,卷支“喇叭筒”烟抽着,等。村里的大小狗都聚来了,红着眼睛对汪嘉旭狂吠了,却都夹着尾巴,沥啦着屎尿,不敢进身一步。

  张大炮是马民的亲家,马莉莉的妹妹是张大炮的儿媳妇。汪嘉旭做梦也没有想到张大炮牵来的那条狗是马民送给他的那条纯种德国黑盖,母的,高大,威风,毛色似锦缎,像一只小牛犊。黑盖后边不但跟着一群狗,还乱哄哄地跟着一群人。张大炮之所以和马民成了亲家,是因为张大炮相中了马民的这条狗。马民把狗送给张大炮,他们成了亲家。汪嘉旭看到马大炮牵着狗来了,夹“喇叭筒”的右手一哆嗦,“喇叭筒”冒着烟掉了下来。这细小的动作,张大炮和张大炮身后的那些人、狗,都看到了。有人说,狗怪,你不敢了是吧?不敢,拾起家伙走人吧你。还有人随和着骂了汪嘉旭。汪嘉旭没动,掉下去的“喇叭筒”烟卷烧着了他的裤子,继而烧着了他的皮肉,“呲喇呲喇”响,像油炸牛肉,散出来的味道特别香,很多鼻子尖的人乱问是啥味这么香。狗怪,你滚不滚?你不滚,主任放狗咬你啦!张大炮牵着的那只狗,对着汪家旭狂吠了。汪嘉旭仍旧不动,不吱声,也不看人,任燃着的衣服肆意地烧着他的皮肉,慢腾腾地又卷上了一支“喇叭筒”烟,很粗,很长,掐头,去尾,掏打火机,点着,闭上眼睛歪着头,一口,一口深吸……这条狗……,汪嘉旭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喇叭筒”烟,说,毛重150斤外加四两……汪嘉旭毫不含糊,一连报出了几个数字,虽然声音很小,却像一个个炸雷。张大炮怒了,摔了一下袖子,对着人群疯了似的大喊:二愣子,回家取称,过狗!好咧——,领导!汪嘉旭听到张大炮发话了,精神头“嗖”一下起来了,不动声色地捻灭“喇叭筒”,“噌”家伙像一只猴子似的窜了起来,一个绳套“唰”过去套住了狗的脖子,眨眼间把狗吊到了大槐树上,狗腿“蹬嗒”了几下全耷拉了下来。汪嘉旭这一连串的跃起、抓狗、吊狗的动作,瞬间非常娴熟一气完成了,围观的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汪嘉旭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走不过张大炮的眼,禁不住失声大叫了一声“好!”接着,张大炮的脸色非常蜡黄了,他实在不能继续看下去了,颤抖着小腿肚子离开了人群……后来,关于汪嘉旭的传说更加神了,又不知道被谁联系上了他家的老宅子。说他家的老宅子是养人呀!汪嘉旭这样一杠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想干啥都能干成啥了,不养人养啥!接着,村里很多人又传说,马民相中了汪家的老宅子了,做梦都想在那里起上一栋高楼大厦。杨小惠的大姨姐翠荣和马民粘点亲戚,姨姐夫又是马民非常亲密的那种亲信,帮着马民掌管着一个最大的窑厂,信息特别灵。一天早晨,杨小惠刚放下饭碗要去奶孩子,大姨姐翠荣神神秘秘地跑过来和杨小惠说,小惠,你听说了吗?杨小惠停下脚步看着大姨姐翠荣说,大姐,我没出门,没听说啥。前一段时间,马民请了一个戴眼镜的地理先生围着村子看遍了,转遍了。人家是村里的大财主,有的是钱,啥事不能办,啥事办不成!杨小惠不咸不淡地说,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大姨姐翠荣上去抓住杨小惠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说,小惠,这你不明白了。杨小惠睁大眼镜看着大姨姐翠荣的脸问,大姐,我咋不明白了!?大姨姐翠荣抓住杨小惠的手仍旧不停地抚摸着,小声地说,听你姐夫说,那个地理先生说,马民要上马那个棉纺织厂,要有大赚头,家产要超过他亲家张大炮,新房子必须建到你这处宅子上……,昨天,马民又跑到俺家和你姐夫说了多半夜,情愿出八十万买你这处宅子……杨小惠脸一黑,抽出手顺口愤愤地说,你让我姐夫告诉他——,他就是县太爷,也甭想!那个地理先生还说,马民属火性命,你家这处宅子对马民来说是属油性,火遇油越烧越旺,马民自然啥都有了。马民要是不在你这处宅子上建新房子,那是干烧了!他那百拾斤肉能烧几天?烧不了几天烧没个儿了!别说生意不会旺了,人气也不会旺,出不了三辈子就绝户了……杨小惠毫不客气地顶着大姨姐翠荣说,他生意不旺,那是他命里没有;他绝户了,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大姐,这和俺家有啥关系?你说说呀?杨小惠知道大姨姐翠荣是拐着弯来当说客的,抱着孩子扭身出门了。后来,大姨姐翠荣又厚着脸来了,仍旧说那些事,说完了之后,又很神秘地对杨小惠说,小惠,你是没去看马民新建的房子,他知道你是个倔种,出再多的钱,你不会让给他这处宅子,盖的主房起了三个尖尖,一个大的,俩小的,一来说是说他家雄性勃发,人丁兴旺,辈辈留人;二来说是破他的火性命。大姨姐翠荣三番五次地唠唠叨叨这些,杨小惠除了气之外,没感到别的什么。当大姨姐翠荣说到马民的主房起了三个尖尖,心猛一抽,感到马民新房子上的那三个尖尖非常可怕。

  马民的新房子,是在村委大院的位置上盖的。村委大院比汪嘉旭的宅子大,大得多了,得有一亩三分,甚至更多,位置也很好,在村的正中间,还是最宽、最热闹的前街。马民是把村委大院的大小房子全扒了,重新规划,重新设计,重新建设。那规划和设计自然是“眼镜”做的了。马民的新房子动工的那天,搞得很热闹,放了9挂1000头的大鞭炮。“九九归一,万事大顺”。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把村里的成年男丁全请到酒店里,海吃海喝了一顿。头天晚上村会计马盛替马民挨家挨户下通知,汪嘉旭想去,第二天起来没去转村收狗,杨小惠生气说,你不去收狗,也不能跟他们去吃。但是,马民好像非常在意汪嘉旭去不去吃这顿酒席,先是让女儿马莉莉火辣辣地来请汪嘉旭,这样缠磨,那样缠磨,亲哥哥,热姊妹的,都让杨小惠阴着脸顶回去了,接着是马民的老伴满脸慈祥地来请汪嘉旭,妮来长,小来短,也让杨小惠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后来,马民叼着烟卷笑眯眯亲自出马来请汪嘉旭了,啥事不过三,杨小惠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放行了。杨小惠想想,马民的新房子反正不是盖在咱的宅子上,看着跟在马民身后的丈夫那高兴的背影,懒得再管了。汪嘉旭从马民请客的那天起,外出收狗回来,只要有点时间就去马民的工地上看马民盖新房子。杨小惠很不高兴,说:你是不是疯了?你有这个闲空,不如帮我给孩子洗洗尿布,做做饭哩!汪嘉旭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说,我只是去看看。他家的房子盖的好着哩!汪嘉旭想说他管不住自己的腿,面对杨小惠的脸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哼!好着哩,人家也不会白给你!再说,不是自己力气挣来的东西,你稀罕,我还不稀罕呢!杨小惠扔下一句话,要去奶孩子,一想不对呀,人家马民盖房子,你个狗怪整天往那里瞎跑活个啥?又倒回头来用异样的眼光死死盯着汪嘉旭看,说,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马莉莉那个臊狐狸样了?!杨小惠又紧逼了一步,指着汪嘉旭的鼻子点画着说,我告诉你,那天——,你看马莉莉的那种眼神,小姑奶奶看着心里可不大舒服,别说你小姑奶奶没警告你!汪嘉旭先是一愣,接着仍旧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说,你看你,人家是金枝玉叶,大学生,我算啥,一个满大街收狗的狗怪,紧出息,也就多看人家几斤狗肉。杨小惠哼了一声说,你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就行。那天,汪嘉旭像往常一样路过马民的工地,看着马民新起的房子样式、规模,他真羡慕呀,羡慕的不得了呀,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起这么一处院子呀!禁不住从心里说,盖的真是好着哩!马民是从汪嘉旭身后钻出来了,笑眯眯递给他一支烟说,狗怪,你要看着好,咱就换。我穷的俩手捧着蛋,拿啥跟你换?汪嘉旭搓了搓手接过马民递过来的香烟,很不好意思。马民给汪嘉旭点上烟,接着很亲切地说,狗怪,我说一样怕你不换!汪嘉旭“嘿嘿”了几下,半开玩笑和马民说,只要不换我老婆,不换我儿子,换啥都成!狗怪,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个大老爷们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不是说了?只要不换我老婆我儿子,换啥都成!这话还有假?!好!马民猛拍一下他的肩膀,两眼盯着他的眼睛,说,狗怪,不要你老婆,不要你儿子,换你那处宅子你换不换?我那宅子?汪嘉旭浑身哆嗦了一下,继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汪嘉旭感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忽视了自己的宅子!话已经被马民逼到这个份上了,赶紧抓了一根稻草说,你这是办公楼,换给我,你咋让我住?!这好说,我用不了多大动就能给你改成住宅楼。另外,我再给你装修好,家具啥的也给你摆设好,你光腚搬过来就能住,咋样?马民非常害怕汪嘉旭反悔似的,连忙又附加了优惠条件。我家那宅子有啥好的?汪嘉旭掐烟卷的手哆嗦了,双腿也打颤了,口气也软弱无力了。汪嘉旭已经很明白马民为什么这样步步紧逼他了。那处宅子在他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在马民的眼里绝对是一处不得了的吉宅,一处千金难买的吉宅呀!家后的那个老水坑,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水坑而已,在马民的眼里那是一个聚宝盆呀!那常年汪着的不是一坑给洗尿布的水,是一坑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银子呀,一坑白花花的银子呀……狗怪,你啥也别说了,你不是一个大老爷们!你不是!马民,你说清楚——,谁不是一个大老爷们?!汪嘉旭非常心虚,嘴却生硬。我就说你,说你狗怪!说你狗怪不是一个大老爷们!马民的脸发青了,扔下这句话看也不看汪嘉旭,就要走。好!汪嘉旭上去一把扯住马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马民,你找人作证家吧,我姓汪的今天认了!马民找人过来要和汪嘉旭立字据的时候,汪嘉旭又变卦了,很坚决地说:不行!我还是得问问我老婆。说好了,咱再换。……汪嘉旭和马民虽然没有做成换房子的交易,大姨姐翠荣却慌慌张张地来了,说,小惠,你知道不?杨小惠有点讨厌大姨姐翠荣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个啥?!大姨姐翠荣惊惊诧诧地说,家嘉旭已经同意拿你家这处宅子和马民换房子了!杨小惠一听,心里猛一颤抖,脸色变的蜡黄了,浑身哆嗦着,咬着牙说,他敢!?晚上,杨小惠听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机动三轮车响,进厨房摸着菜刀堵在了大门口不让汪嘉旭进门。好像汪嘉旭只要一进门,不是她砍死汪嘉旭,就是她砍死她自己。汪嘉旭从来没看到杨小惠这么仇恨过什么,脊梁上直冒冷气。杨小惠问汪嘉旭和马民做了什么勾当,汪嘉旭腿一软,说,没你的意见,我能和马民做啥勾当?没做最好!你要是做了,你今天可别说我不认识你汪嘉旭!不信?我让你看看……杨小惠说着“咔哧”一刀砍断了院子里一棵香椿树……

  马民的房子已经盖了4个多月了,村里来杨小惠家串门子的人,看了她的儿子,剩下的话题就是和杨小惠说马民的新房子盖得多么牛屄。杨小惠听了,也不说好,也不说歹,只管低着头奶自己的孩子。汪嘉旭顾忌杨小惠,虽然没有和马民达成换房子的交易,却没有一天不在想和马民换房子的事情;一想,就想和杨小惠说说。汪嘉旭吃饭说,做爱也说,后来发展成了不自觉的说,像中了邪的说,杨小惠也没动心,更懒得去看一眼。不过,杨小惠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只是不想和汪嘉旭理论这件事情。一天夜里,杨小惠和汪嘉旭正在床上热火朝天,意味无穷,几乎都是在超水平的发挥,汪嘉旭一兴奋,又说起了这件事情,正在兴头子上的杨小惠不能再忍受了,非常愤怒地把汪嘉旭从身上掀下来,还跺了一脚,坐起来,一边擦着裆里,一边含着眼泪对汪嘉旭大发脾气说,汪嘉旭,我告诉你!马民家的新房子盖的再好,也是人家的,我们眼馋有啥用?没啥用!你要觉着有啥用,你去给小姑奶奶盖一把我看看?你觉着你家分给小姑奶奶这口破烂房子,我住着甘心?你小姑奶奶想新房子,你小姑奶奶做梦都在想,想死了!可东西是人家的,给了咱,咱住上了,心里也会不舒服,想又有个屁用?!杨小惠这样说着汪嘉旭就十分委屈地哭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话越多。外面起北风了,风击打着房子上的老式窗棂,呜呜的,更加重了杨小惠想哭,必须大哭一场的气氛,杨小惠干脆扑在枕头上,也不顾孩子怎么闹了,哭,一直在哭,哭的满屋子里都是酸楚楚的泪。汪嘉旭让她哭掉泪了,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劝……

  杨小惠从听了大姨姐翠荣说的那些话和汪嘉旭的这些表现,搁在她心里的这件事情原本早没了,却这样像泰山一样压了过来。杨小惠开始胡思乱想了,胡思乱想过后,非要去看看马民的新房子,看看马民是不是真的把新房子盖在了村委大院的位置上,是不是真有那三个让她感到非常可怕的尖尖。杨小惠家在后街西头,还没走到前街,就看到马民新房子上的三个尖了,一个大尖尖,两个小尖尖,暗红色的琉璃瓦,高高耸立着,六棱,像男人勃起的生殖器,对着她家的老水坑来的,非常显眼。杨小惠远远看着,心里很打怵,走路也拉拔不开腿了似的,迈一步都非常艰难,可她还是硬要去看看,非要去看看。杨小惠走到马民的新房子跟前傻眼了。不但她来看,很多人都来看,呼呼隆隆的,好像今天是马民新房子的参观日,天下的人都来了,出出进进的,像看什么稀罕的西洋景似的,非常热闹。马民的新房子是一栋纯德式楼房,三层,一层6间,房前有出厦的大门厅,虽然在内装修,主房、配房、院墙、花池什么的,都已经建造好了,都已经成型了,果真很打眼呀,很打眼,她的脚步随着别人的脚步怎么也留不住了,一心想进去看看,她随着别人进了院子,开始爬楼。她跟着别人从一楼爬到了三楼,一一地看,细细地看,终于看出眉目了。这什么他棉纺织厂的办公楼呀,标准的花园式住宅楼,沽名钓誉呀,大家大开了眼界,杨小惠也大开了眼界。牛屄,真牛屄呀!大家都在说,杨小惠心里也这样说。这时间,杨小惠的邻居大跑过来说:“小惠,你儿子在家快哭死啦!”杨小惠什么也不看了,大跑着回家了。

  回家来的杨小惠搂着孩子迷迷糊糊还像在马民的新房子里,感觉自己跟大家出来马民的新院子一边“啧啧”着,一边情不自禁的围着这座新院子转了起来……杨小惠转到院子的后面,一眼看到了丈夫汪嘉旭。汪嘉旭依着一棵落没了树叶的弯弯枣树坐在地上,像一个泥水匠似的,披着粘满了泥浆白灰什么的外罩,耷拉着脑袋在抽烟。汪嘉旭脚下已经10多个眼屁股了,还在抽,无神地抽。此时此刻,汪嘉旭在杨小惠眼里像一只被抽了筋骨的赖皮狗,脸色蜡黄蜡黄,毫无表情,非常狼狈,落魄。杨小惠再一看停在一边的机动三轮车,车上别说有汪嘉旭收的什么狗了,连根狗毛也没有看到,杨小惠更加不解了,有些生气地走过去了。嘉旭,你这是咋啦?你咋没去收狗?杨小惠瞪着眼睛问丈夫汪嘉旭。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看也没看杨小惠,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很委屈地问答非所问。嘉旭,你说啥?杨小惠感觉是自己听错了。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重复着说。嘉旭,你再说一遍?杨小惠彻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用手去扣,死劲扣。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又重复说,脸也抬了起来,眼里还一包泪水。杨小惠终于听明白了,丈夫真的就是这样说的,他要要这房子。他要要这房子,那不是白要的!杨小惠心里一紧张,抽风似的浑身哆嗦了起来,哆嗦的一阵比一阵紧。她这样哆嗦着,不停地哆嗦着,一会儿软瘫在地上口吐白沫了。汪嘉旭大呼小叫地把杨小惠弄回家里,找过小医院的医生,再找大医院的医生,找了这药方再找那药方,找这神婆那神汉;有的说杨小惠有病,有的说杨小惠没病;说有病的,什么机器也动用了,却查不出是个什么病来;说没病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两个月过去了,这些医生神汉神婆,法子用尽用绝,也没有把汪嘉旭过去的那个杨小惠给弄回来。杨小惠成了一个傻子,只知道吃喝拉尿的一个傻子,清醒过来的时候知道傻笑,知道乱跑,乱叫,她到底叫的什么东西,天塌地陷般的瘆人,却谁也听不明白;她不清醒的时候知道昏睡;一昏睡,三天五天你别想让她醒过来。杨小惠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怀里也没奶水了,孩子饿的“嗷嗷”之叫,瘦的皮包骨头,来看他们的大姐实在忍心不下,把孩子带走了。汪嘉旭等用钱给杨小惠看病,马民又贴了2万元,汪嘉旭和他换了房子。

  汪嘉旭的弟弟开着汪嘉旭收狗的机动三轮车,拉着汪嘉旭家里的那些破烂家具什么的,汪嘉旭背着杨小惠搬进了马民新盖的房子里。深秋了,还有很多苍蝇围着他们转,轰也轰不走。汪嘉旭一边背着杨小惠走,一边轰着苍蝇对杨小惠说,小惠,这房子是咱的了,这房子是咱的了!咱今后再也不住那口破房子了。咱家那口破房子,那破样子,自从咱结婚的那天起,我感到太委屈你了!那哪是人住的房子呀……我想想就掉泪,想想就掉泪。马民不就是相中了咱家的宅子,咱家那宅子有啥好的?不就是一处破宅子!白换这么好的一座院子,高楼大厦的,值啊!小惠,你想想,都说咱家那宅子紧靠那个老水坑是吉宅,可咱结婚这些年了早起晚归,累死累活,咱有过好日子吗?咱一天也没有过!前年你爹病了,咱一下子花去了三年多的积蓄,去年冬天你娘老了,咱俩磕尽了家底还落下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帐,至今还没的还,没的还!都说咱家的宅子是吉宅,咱家的老水坑养人,养咱的人,咱家的宅子要是吉宅,咱家的老水坑要是能养咱的人,无缘无故的,你咋说病就病成这个样子了?小惠,小惠,你别这样傻了,你别这样想不开了,咱白捡了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好的房子,还有这么好的家具……汪嘉旭这样说着,泪水涌了出来:小惠,我不会让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疼你,爱你,亲你,走到天涯海边地底下,我也要看好你这病,我不信你这病没法治,我不信……杨小惠喜欢住西间,床都要垫高一大截子,汪嘉旭就把前天才昏睡过去的小惠安排在三楼最西间的一张单人床上,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的昏睡。他把小惠安置好,趴在窗子上往下一看,这可比小惠平时垫高的床高多了,一个村子里的房子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趴趴着,一点色彩也没有了。天很热,汪嘉旭扭脸看到小惠的身上滚满了汗珠,给小惠关好窗子打开了空调,关好门窗,走了。汪嘉旭不喜欢住西间,也不喜欢住东间,从三楼到一楼,又从一楼爬到三楼,一间房子一间房子仔细看。汪嘉旭想,反正都是自己的,看中了哪间,住哪间。当汪嘉旭从一楼又爬到二楼那间摆放着席梦思双人床、电视什么的一个大卧室,想想这就是马民自己准备的卧室呀,拍拍床,看看摆设,感觉马民不愧是大老板呀,很会摆弄,很会享受呀!汪嘉旭想,不管小惠是否是在昏睡,也要让她今夜躺在这张床上享受享受。可是,他的屁股一粘到这张大床柔软舒服的床沿,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疲劳袭来,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躺,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了。夜里,汪嘉旭躺在这张大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马莉莉先是火辣辣地和他喝酒。他不喝,她就灌他,就往他腿上坐,往他怀里躺,往他裆里抓,一会儿他就如痴如醉,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和她上了床……汪嘉旭一梦惊醒,没有摸到马莉莉,再看看这室内一切是这样的陌生,甚至令他感到恐惧,就呆了,大脑也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空白。当他不停的拍着脑袋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想上楼去看小慧,抬了抬小腿,却感到小腿特别的沉重,足有一千斤,摸了摸冰凉,敲了敲发响,声音像敲石板发出的,吓了他一跳,不过,他还是拖着小腿上了楼。小惠的房间里虽然没有亮着灯,窗外的月亮却欢着哪,照得屋里什么也能看得见。汪嘉旭往床上一看,床上却没有了小惠,再看看房间里的窗子竟然是开着的。汪嘉旭连忙趴在窗口上往楼下仔细一看,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小惠四肢炸伸着扑拉在楼下地面上,像一朵盛开在老水坑的白莲花。汪嘉旭笑了,“哈哈”大笑了,笑声震动的房间乱颤。汪嘉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杨小惠像白莲花这样美丽、灿烂地盛开过。阴历十一月十六,汪嘉旭又娶了一房新媳妇。新媳妇是马民介绍的,是马家风姐姐的小女儿,叫刘水燕,和马民的女儿马莉莉模样长得非常相似,在大城市的大酒店打过几年工,很洋气,也很女人味,但名声不怎么好,说是当过小姐坐过台,但汪嘉旭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一看就成了。汪嘉旭结婚的那天,村里的人闹新房,不说是去汪嘉旭家闹新房,而是说去“马民的新房子”里闹新房。这就是说,马民虽然把这座新院子换给了汪嘉旭,村里的人仍旧称这座院子是“马民的新房子”,汪嘉旭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村里的人这样说,外村里的人也这样说,汪嘉旭听腻了,串村收狗回来,经常下楼蹲在院子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看那朵白莲花。那朵白莲花怎么也开不败。汪嘉旭蹲在那儿看,像小孩子看蚂蚁上树那样看那朵白莲花,看得非常有耐心,非常仔细,久而久之,汪嘉旭听到了白莲花盛开的“沙沙”声,很动听;随着这动听的声音,他感到浑身异常的舒服。一天,汪嘉旭看得入迷了,不自觉地喊刘水燕也过来看,刘水燕过来什么也没看到,更没听到什么“沙沙”的声音,气得“哼”地一声走了。汪嘉旭再喊刘水燕来看时,刘水燕很鄙夷地大声骂汪嘉旭,说,汪嘉旭,你个神经病你!腊月二十三祭灶的那天,村里村外到处都是鞭炮声。早早爬起来的汪嘉旭兴奋地放了一挂鞭炮,拿好家什,开起三轮车转村收狗去了。中午下起了小雪,傍晚,小雪转鹅毛大雪。大雪飘飘的,掩盖了祭灶的热闹,鞭炮声稀拉了下来,雪越下越大了,鞭炮的响声一个也没有了,也许是夜里九点,也许是夜里十点,也许更晚,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早该休息了,刘小燕滋润的——,还在悠闲地一边“咯吧咯吧”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剧《流星花园》,盯着F4,眼都不眨,有时瓜子也忘了嗑。汪嘉旭想那个意思,拉起她来她再坐下,一连数次,她怎么也不理论汪嘉旭的碴,汪嘉旭有些表功加买账,拉着她的袖子说,燕,今天我赚了200多块,明天还要早起转村,咱睡……睡吧。刘水燕甩开汪嘉旭,仍旧看《流星花园》F4,不看他,往嘴里潇洒地丢了一个刚嗑好的瓜子仁。汪嘉旭又拉她了,她生气了,“哼”了一声,说,姑奶奶在大酒店坐台时,别说这么一老天,只要姑奶奶高兴,俩小时弄它两千,那还是少的,200块钱算狗屁?!见汪嘉旭仍旧拉扯着她的袖子,狠狠打脱他的手,又说,一身狗腥子味,闻到就让人恶心,还想日屄哪,日您娘个球吧你!汪嘉旭愤怒地浑身一哆嗦,顺手把刘水燕摁在了地板上,刘水燕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地板,踩在汪嘉旭的脚下,“咯吧咯吧”的,像刘水燕仍旧在嗑瓜子。汪嘉旭扯下窗帘来,撕吧撕吧,先堵了她的嘴,接着把她捆上了。汪嘉旭捆好刘水燕之后,“啪”把电视闭了,像个捡大粪的老头往地板上一坐,眯缝着眼睛看着在地板上挣扎来挣扎去的刘水燕,像在欣赏刚捆绑好的一只发情的母狗,更像在等一只母狗屙粪。汪嘉旭这样吸了一两支“喇叭筒”烟后,站起来,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呲啦”一把撕开刘水燕的裤裆,褪下自己的裤子来,掏出家什,在地板上,采用狗的姿势,很粗暴地叫骂着刘水燕的祖宗,把她强奸了。汪嘉旭把刘水燕强奸了之后,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觉,眯缝着眼睛,拿着打火机从小腿开始往上敲;敲一下,能听到石板一样的声音;听一下这样的声音,浑身舒服地哆嗦一下。他从小腿像敲鼓似的一直敲到肚皮,再也敲不出声音了,起身下楼了。他下楼是要去看院子里的那朵白莲花,突然感觉那朵白莲花也能敲出声音。他在院子里刚刚蹲下看那朵白莲花,还没有去敲那盛开的花瓣是否也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却感到白莲花盛开的“沙沙”声,先是包围了他,慢慢又包围了马民的新房子,继而灌满了院子,汪嘉旭感到非常舒服,从来也没有感到过的一种淋漓尽致的舒服。这种舒服,比和杨小惠第一次做爱的感觉还要惊心动魄。他非常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次日凌晨5点多钟,刘水燕才从噩梦中醒来,看看手脖子都淤紫了,委屈的胸口起伏,气也难喘,下身子让汪嘉旭折腾的仍旧很疼,还鲜血直流。她夹上一块卫生巾,撇拉着腿,扶着楼梯栏杆艰难地下楼。不过了,她要回娘家。她打开大厅的大门,再打开院子里的大灯,却被院子里的景色惊呆了。院子里的雪,不知道让谁堆积成了一朵盛开的白莲花。白莲花的一边还非常虔诚地跪着一只似狗非狗,似人非人的狗怪。狗怪的跪姿是标准的狗作揖的姿势,前腿跪着后腿叉开蹬直。刘水燕霎时什么都忘了,哭着腔满房间里大喊大叫:汪嘉旭!汪嘉旭!你个老母狗日的汪嘉旭,你死哪儿了你?!刘水燕顾不得下身子疼痛了,撇拉着腿,疯了似的一声高起一声地喊,喊遍了整个院子,喊遍了整个村子,喊走了黎明,喊出了太阳,怎么也喊不出汪嘉旭的半点影子。白莲花和跪在那里的那个狗怪,像坚硬的石头或者是琉璃,村里来了很多人,包括村主任马家风,村建材公司的老板马民,来家过年的马莉莉,他们怎么砸也砸不烂,怎么弄也弄不走。从此“马民的新房子”里又多了一道景观。参观的人,无论是敲一下盛开的白莲花,还是去敲一下那个跪着的狗怪,都能发出一种怪怪的声音。声音越怪,人越想敲,越敲越响,似乎马家村这么大的一个马家村都成了这种声音的发生器……奇怪的声音使杨小惠突然惊醒,一脸泪痕,心里胀胀的,不相信这是一个梦。见丈夫汪嘉旭早已经回来了,坐在她的身边闷闷地抽烟,她连忙抱着孩子坐了起来,非常疑虑的目光看着汪嘉旭说:“嘉旭,还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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